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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に笑えば

 

雪如何和櫻共存;妖異怎和人類戀愛?

 

既然不告而別是最後的結局,那不如未曾相識。

但這樣的結果任誰也無法預料。

他的消失事發突然,如同天空的蔚藍在轉瞬間灰濛一片,接著一滴一滴的雨珠便無情地灑落在大地之上。

如果對於他的去向毫無頭緒,一般人會怎麼做?

是會發了瘋似的追尋,抑或是悄悄地黯然放棄,然後徹底忘了他曾經存在過的事實?甚至是為他祝禱,祈求他的離去會是順遂平安呢?

不論是哪一個選項都是強人所難,這並非書本上的研究,它並不存在著正確答案。抉擇因人而異,對當事人而言只有更好,沒有最好。

任由斗大的雨滴打在自己的身上,冷冽的強風咻地拂來,體感溫度幾乎比空氣的溫度還要低上不少。

可是優並不在意。

雖說優稱不上幽默開朗,卻也談不上沉默寡言。他的個性稍嫌嚴肅,做事講求原則但理智有時會被情感給壓制,導致他表現出搖擺不定的狀態。

優並非不擅長交朋友,若要將勉強談得來的人給湊進去,也算得上有屬於自己的一個交友圈。只不過真要論其「真心」,幾乎一隻手就掰得出來。因此這些朋友對他來說是何其重要,是可想而知。

認同了,就是掏心掏肺;碰上了,就是一發不可收拾。

啊啊,其實就是戀愛了吧。

優是嚴肅但不是遲鈍。儘管嚴格來說這是他「真正」的第一次戀愛,可是那不由自主的砰然心跳,見到他幾近是發燒的體溫上升,都足以證明優是有多喜歡他。

在清晨的微光斜入窗櫺,優疲倦地睜開雙眸。

雪白的膚色就躺在他的身旁,棕褐色的短髮凌亂地散落在本身的臉龐與枕上,完全沒受到紫外線摧殘的光滑肌膚看起來甚至賞心悅目。他閉著眼,毫無防備的樣子令優忍不住想欺負他更多。

如果說這不是愛情,那這個世上還有甚麼能夠稱之為愛情?

可惜這段愛情說不上是良緣,但優也無法將之分類到孽緣。

他還沒親口聽見他的決定。

兀自離開,沒留下半點蛛絲馬跡,甚至不惜用上「妖異」的能力也不讓自己找到是為了甚麼?

這對優來說,比起他提出分手的要求,還要讓他更心痛上百倍千倍。

明明在數個小時前,彼此還深深擁抱、繾綣交纏。優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他的情緒是最大的疏忽。話雖如此,一介未成年的十八歲少年,哪來那麼敏銳的洞察力。底下情人傳來咿咿呀呀的呻吟早就令他興奮地忘卻一切,沉浸於無與倫比的歡愉當中。時間確實短暫,可只要跟他在一塊兒,不論怎樣都好。

激情之後,席捲而來的疲憊令彼此都陷入淺層的睡眠當中。兩人都在寂靜的包圍之下休憩,聽著對方呼吸的氣息,彼此的舉動都掌握地一清二楚,不過這並不足以造成極大的影響,因為他知道他在身邊,光是這樣就讓人安心。

接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優並未察覺。

只知道意識一直都是清醒的,就是無法順利睜眼。

優對於鬼神之說一直以來都是抱持著尊敬大於相信的態度,何況他並沒有做甚麼壞事,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畏懼。

對此現象,他解釋成勞累過度。

反正他還是醒來了。

習慣性瞅了身旁一眼,尋不著他,優也不著急,八成是覓食去了。

這時優才想起從早上開始一直沒有進食。

他出去會順便帶些零嘴回來吧?優忖著。

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優才慢慢坐起,確認精神和生理都恢復原狀後,他從抽屜拿出一張看起來嶄新的黑白相片。

如同祕寶般仔細地輕握住相片兩側,對著它露出溫柔的微笑。

他的身邊也有一張相同的照片,那是在相識後不久他拉著優到最近很流行的相片館合影的。

優很珍惜,因為這是僅此一張、唯一一張,留下他身影的證據。

直至今日,一直都被輕放在書桌抽屜的角落。

同時,那份思念也一直佔據著胸膛,壓得他快要窒息。

 

1

 

通過走廊步入戶外,要離開軍寮,腳程夠快的話也要數十分鐘。

季節已經來到二月中下旬,這座城市的雪也幾乎都融得差不多了。

可即便如此,氣溫卻沒有回溫多少,說起來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過大自然的奧秘本就不是人類所能參透的領域,它本就變幻無常,儘管人類的曆法算得再準確,去年、前年的這一秒,氣候仍然有微妙的差異。

一時之間人類可能感受不到,但拿出幾百年前西方人所發明的溫度計測量的話,的確能發現那微小的區別。

渡部把國家派發的披肩扣上,稍微拉緊那雙潔白的手套後,吁了一口氣。那口氣才接觸到空氣,就因為冷熱的接觸造成了白霧。

「好冷。」

在這種天氣出任務簡直是種拷問。

雖然渡部不會明說,但軍方高官的腦袋簡直有問題。

這套軍服在百姓眼裡或許是威風凜凜,等到他們真正成為「十紋」的一份子時,極有可能改變現在的評價。

不,絕對會改變!

夏天時穿著過於悶熱,於冬天又顯得太過單薄。

一年四季有一半的日子都不適合穿這套服裝,渡部除了在心底批評設計師之外,老實說他也無法改變甚麼。

畢竟也只是區區少尉而已。

說不上大官,卻也不算個小職位。

正因如此,渡部才更不能恣意妄為。

軍中機關是沒有明文禁止「十紋」修改軍服的樣式,每個人都能夠依照自己的喜好去量身訂做最舒服的款式,只要不忘記自己的身分。

可惜渡部是個遵守標準的人,他不喜歡特異獨行、曾受到些許西方文化薰陶的他,認為統一易於管理一個單位,既然他是這個單位的人,那麼就得遵從這個單位的規矩。

簡單來說就是死腦筋。

「少尉好──」

這個單位的士兵確實比其他單位還要特別不少,但是在禮儀上還是維持著一定程度的遵守。見到長官得精神抖擻的問好是基本中的基本。

按照位階來說,渡部是不需要對那些一等兵、二等兵回禮的。他還是選擇做了表率,一一回禮。

啊啊,在這麼惡劣的天氣出任務,還得面對一堆惱人的外在因素干擾,渡部的心情簡直是降到冰點。

不過他不會表露這部分的情緒出來。

渡部本來就是個擅長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緣故去影響他人,另一方面,他亦畏懼著別人太了解他。

因為了解他,會令他卸下防備。

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渡部才好不容易重新武裝好自己。他無法再一次輕易讓人突破最後一道封鎖線,絕對不行!

渡部倚靠在軍寮入口的柵欄邊,雙手交叉摩擦著雙臂生熱,攆走這寒冽的冷氣,也是驅趕方才無意生出的情緒。

「呀──意外在這見到優くん!你要上哪去?」

「準備出任務去呢,南小路さん。

對於同是少尉,亦是室友的南小路槐序,渡部便不再那麼拘禮。維持著最低限度的敬語,他輕鬆地與南小路交談。

「呃──在這種天氣?是在附近還是……」

「啊啊,有點距離呢。」

「……辛苦你了,優くん。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去吃宵夜啦!」

南小路同情地拍了拍渡部的肩膀,渡部也只是回他一個苦笑。

畢竟鼓勵打氣只對心理上有某種程度的安慰作用,在任務上還是毫無進展。

說到宵夜,渡部的確多了一點動力。這種天氣很適合約著同寢的室友一起去軍寮附近的攤販吃關東煮,不只是得到了生理上的溫暖,也多了同伴朋友之間「友誼」的滋潤。

簡單道別之後,渡部隻身走到車站。

稍微回憶上司所交付的任務內容,地點是位於比這座城市還要南方一點的城鎮,向窗口的售票員告知了時間與地點後,付了錢,渡部從售票員那接到一張通行券。進了月台,等待他搭乘的那一班火車到來。

不得不說,穿著這一身「十紋」的制服在人群當中真是顯眼到不行。

渡部只是靜靜地坐在月台角落,便引來好幾道熱情的視線。

「厄除大人,感謝您平時的辛勞,這是老身的老家種植的柑橘,不嫌棄的話請享用。」

一名彎著腰的老婆婆走到渡部的眼前,捧著柑橘的手抖得厲害,恭敬地對著眼前的「厄除大人」鞠躬。

「請、請不要這樣子!並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事情,更何況,守護天下百姓本就是我們的職責。」

渡部連忙起身攙扶著駝背的老婆婆,依他目測至少也有七十好幾了。

他可擔當不起如此大禮。

對渡部而言,「厄除」的身分只是令他更容易尋找故人。身為「厄除」的榮譽及使命感自然也存在著,但他始終並不認為這樣的身分有必要得到這麼大的社會地位。

是的,「厄除」確實處理著一般警察與軍人難以插手的奇聞怪事。最高職責亦是保護這個國家的天皇與這片大地的子民,這與一般單位並無太多差異。

但這個國家的「厄除」太少,再加上會成為「厄除」的對象,其身後背景大多都有著難以言喻的故事。所以除了軍寮的弟兄以外,連同其他同級單位對「厄除」的神秘色彩也是敬畏三分。

「不不不,厄除大人您是神(天)明(皇)的守護者,來到這個世上制衡怪異,老身崇敬您是應該的。」

真難溝通。

渡部有些頭疼,但臉上還是得維持著笑容,儘管有些僵掉。

「老婆婆,這樣好了。您的柑橘我就收下了,您的心意我也明白,請您別再對我躬身施禮了,這我是一輩子都承受不起的。」

只好勸使雙方各退一步,渡部收下老婆婆的心意,老婆婆自然也就心滿意足地離開。

他也知道要說服上了年紀的老人宛如登天,可他當下只是想早點結束這場「鬧劇」,一直被陌生人盯著瞧,令渡部感到有點尷尬。

看來,這身制服被討厭的理由,又多了一項。

 

2

 

搭上前往南方的火車後,具體過了多久渡部沒有甚麼概念。

應付著盛情難卻的民眾,在任務尚未正式展開前,他就已經累得一塌糊塗。

由於是出公差,一切的交通費用、住宿費用等皆由軍方機關支付。渡部大可以選擇有單人包廂的列車搭乘,除了舒適之外,亦可以遠離那些民眾,好讓自己更清淨些。

話雖如此,渡部還是選擇了最經濟實惠的一般列車。

待渡部真正閒暇下來的時候,朝窗外一看,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天空已變得黑漆漆一片了。

畢竟在他準備前往的城鎮,路途當中必須通過幾條頗長的隧道。黑白黑白這樣更替,就算對比再強烈,也會對色彩與景緻感到麻木。

很累。累得筋疲力盡了。

如果可以,渡部實在盼望到了目的地就有當下的軍人告訴他,「任務中止」這四個字。然後他絕對會立馬找售票員買一張有獨立包廂的車票返回軍寮,就算被南小路さん嘲笑又怎麼樣,反正他也不在乎這些。

「大人,抱歉打擾一下。」

誰啊,到底又是誰!渡部幾乎想發出這樣的咆哮,但他的教育以及身分告誡他,不得這麼傲慢無禮。

「請問有甚麼事嗎?」

輕微的抬眸一看。啊啊,原來是列車長啊。是要驗票嗎?

渡部下意識翻開披肩,準備從內側的暗袋取出車票時,列車長的話打斷他的動作。

「見您似乎因為長途的旅程趕到不適的樣子,來請問您是否需要一些茶水或是餐點。若是需要些藥劑的話,您也可以提出種類,若本列車有的話亦可以拿來給您。」

列車長似乎也觀察到渡部身心疲憊的樣子,於是過來主動詢問是否需要提供協助。

若是平常,這些服務都是需要乘客主動向各個車廂的服務人員提出,並額外花錢才有辦法得到的「優待」。

現在渡部能夠不花一毛錢就擁有這些權利,想來也是這身制服的緣故。

他不喜歡特立獨行,可從早上累積到現在的壓力著實也不少,渡部也不想在這個時機逞強,因此他向列車長討了杯水。

水,能夠使他清醒。再嚥下任何食物,恐怕不消多久又會全部貢獻給地上。濫用藥物也不是他所願意的,所以渡部只做了最低程度的要求。

「謝謝。」

接過放置在托盤上的水,渡部一飲而盡後又將它給放了回去。

給了對方一個微笑致意,這是發自內心的感恩。

現在的渡部實在很需要放鬆。

打從當上「厄除」開始,除了出任務以外,休假的時間他也一直忙著。

忙著打聽他的下落、忙著尋覓他的身影。

渡部闔上眼皮,稍作休憩並非投入夢鄉。

除了在軍寮內,「厄除」是不允許完全失去意識的,就算是睡眠也一樣。身為職業軍人,又位列於「十紋」之內,隨時隨地他們都得維持警覺。「妖異」甚麼時候來襲沒人能夠預料,為了將安全性提升到最高,他們必須作這點程度的犧牲。

長年累月下來,渡部的警覺性及臨時應變能力被訓練到很好,只不過變得有些風吹草動便容易驚醒。

他承認這是神經質的特徵之一。

不當軍人,焉知軍人的苦。其實套用到任何角色上都適用,只是將軍人改成其他名詞。所以渡部不太會抱怨,與其在那邊發牢騷,不如去鍛鍊或是找其他事情來做都還要好。

但他也想過,這樣是否不太人性化了點?

──啊啊,算了。

多想也只是無濟於事,何必將這些不具名的情緒攬在身上。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發洩壓力的方式,他需要的是給予尊重,自己的想法沒必要強壓到別人身上。

哎。

渡部在心底唉聲嘆氣。

火車行駛中,滑過的微風都足以造成噪音,車輪與鐵路上的石頭碰撞所造成的搖晃令渡部難以忽略。

「好像變冷了?」

以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喃喃。

由於隔著手套的關係,儘管連同手掌全都覆蓋上窗戶,似乎也無法準確地道出溫度落在哪個範圍之間。

興許是晚了的緣故吧。

渡部這樣說服自己,在半睡半醒之間度過這段難熬之旅。

 

3

 

「渡部少尉好!一路奔波勞累,辛苦您了!」

「嗯,簡單報告一下目前擁有的情報吧。」

才出了驛站,來接渡部的是看似菜鳥的一般軍人。

他會對渡部謙恭有禮,單純是渡部的位階較他要高的緣故,並非「厄除」這個身分使他必須這麼做。換個角度來講,若對方是個上尉,儘管他只是一般軍人,渡部也得禮貌應對。

一邊聽著菜鳥說明這起事件的啟末,渡部一邊觀察這個城鎮的模樣。

相較於他的故鄉與軍寮經過明治維新後的現代化程度來看,這座城鎮的發展簡直低落地不可思議。

撇開方才搭乘的火車不論,這座城鎮竟然連路燈都還未發展出來!白晝倒是還好,渡部一看便知道這裡的所有人崇尚著光明的氣息。天邊的陽光灑落在這片大地之上,給人的感覺是舒服、自然的。

空氣中亦聞不著一絲工業所排出的廢氣,清新地讓人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就目前所觀察到的現象,渡部倒不覺得這個地方被「妖異」所襲擊。

「──根據我被調派到這裡的長時間判斷,這裡真是個適合養老的地方對吧?」

……身邊這名上等兵似乎還搞不太清楚狀況的樣子。

滔滔不絕講了這麼多,卻沒提到最為重要的問題點,光是用主觀的看法和遠離主題的內容就算是口頭報告了嗎?看來他是悠閒慣了。

他決定給這位菜鳥一個下馬威。

「可以請你說重點嗎?」

渡部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對這位菜鳥說。

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可也只是皮笑肉不笑。不怒而威的氣質在這時候全然爆發了出來,這位不知輕重的菜鳥幾乎也能感覺得到渡部的不耐煩。

「是、是的!」

軍人最重要的就是處驚不變和簡潔有力。

菜鳥似乎離合格還有一大條路要走,雖然並不隸屬於同個單位,渡部還是決定在回去之後向上頭稟報他處事不利,待加強。

接著空氣中似乎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氣息。

於上等兵來說是渡部的嚴厲令他冷汗涔涔,對渡部來說完全是氣溫降低帶來的生理感受。

「你不覺得變冷了嗎?」

「報告長官!這陣子的天空還是偶爾會降下細雪來,所以在身體感受上會比實際還要冷一些。」

「為甚麼還會下雪?天氣不是還不錯嗎,以前會這樣?」

「報告長官!我才被調派到這一年的時間,所以不是很清楚當地的天氣狀況!不過在我去年來的時候,這個月份並未有任何降雪的情況!」

真是怪了,這現象並不合理。

不合理的原因渡部並沒有向上等兵解釋,任由他戰戰兢兢且狐疑地愣在原地,渡部才發現他們已回到營地。吩咐了一聲,上等兵才遲疑離去。

根據渡部過去所得到的知識來分析:雖然不是絕對,但北邊地方通常較南邊地方要冷得些;而雪,必須在溫度夠低且濕度夠高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從天而降。

若是以上述兩點來總結,用「無稽之談」四個字都不為過。

渡部思考時習慣輕撫下頷。

整個案件雖不至於撲朔迷離,但要理出一個頭緒也不是那麼容易。

果然有「妖異」嗎?

「如果這樣任務推舉羽綸さん來的話一定能夠輕易完成的……」

羽綸和渡部同為少尉,只不過他的母親是一名「雪女」,因此羽綸也混有一些「妖異」的血統。

渡部忖著,羽綸應該能一眼看破這場雪的真面目。

可惜他也有其他任務要進行,否則上頭怎麼可能不指派他來呢?

來來回回在營地踱步思考著,渡部陷入沉思的模樣發出一股不可輕易接近的氣場。從不遠處走來的士兵見到他早就選擇繞路而行,雖他們還沒犯甚麼錯,不過長官要修理菜鳥倒是不怎麼需要理由的。

先閃為妙,這是大多菜鳥的逃避心理。

「真是的,我有這麼可怕嗎?」

儘管隱約地察覺了,當事人還是低聲地抱怨了幾聲。

聳了聳肩,渡部悻悻然離開營地。

「唉呀!沒見過您呢!看您的衣著是軍人是吧,請問是新調派了的嗎?」

走在大街上,渡部被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喚了一聲。

停下腳步,禮貌地向對方點頭致意。正在想是否要在惹上「麻煩」前拔腿就跑,但在眼角餘光瞥到婦人溫柔慈祥的笑容時,渡部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十分抱歉,吾乃渡部,是王都派來協助調查怪異現象的軍人,待事件解決後便會回城。」

招呼語是對於自己無禮的內心話所做的一點致歉,以至於後頭的用詞過於禮貌,使得婦人有些招架不過來。

「不好意思……」

「──啊、啊!我失態了,我還想是哪個新人呢。沒想到是王都來的大人呀!小鎮的『怪異』還勞您降伏了!」

「那是我的工作,不足掛齒。倒是我有些不情之請,對於『怪異』的事情,您知道更多嗎?」

主語又改了回來,婦女似乎覺得親切許多。

只不過談到了「怪異」之事,婦女倒是變的彆扭起來,支支吾吾地,連正常的對話都無法做到。

渡部立刻明白,是婦女畏懼著「妖異」。

一般人並不懂得「妖異」的存在,只是藉著人類定義的片面之詞來界定那種族的善惡。

加上「妖異」的行為正困擾的這個城鎮的居民們,那就代表他們確是隱匿在這裡的某個角落當中。可能幻化成人、可能變換為獸,也許是這個石牆,又或許這片屋瓦!

人類根本無法分辨,終究也只能將「畏懼」二字懸在心頭。

當一個人陷入恐慌的時候,他們的視線通常也會跟著狹隘起來。會忘記一部份的「妖異」亦待在他們的生活當中,是雜貨店老闆、是喫茶店的服務生、是鄰居、是「厄除」。

甚至有可能會是自己的摯友!

「若您不敢說,那就不勉強您了。」

渡部知道自己的語氣有些冷漠,但他無法委屈自己發出充滿朝氣的聲音。

因為他大致了解婦人的心理。

她不說,不代表她能隱瞞一切。太多太多現象能夠從其他線索來判斷得知,否則渡部要如何當上「厄除」?

現階段有這些情報就足夠了,渡部不想再與其他人有更多的接觸。

 

 

天空降下了細雪。

不冷。

比起北方王都,這點氣溫的確算不上甚麼。

可他確確實實下雪了,讓細雪在手掌心融化,渡部也明白這騙不了人。

他直覺破案的線索就近在咫尺了,卻怎麼樣也打不起勁來。

這可真是糟糕。有這樣的認知,身體還是犯懶地不想動。

「下甚麼雪嘛……」

渡部既不討厭下雪也談不上喜歡,終究還是觸景傷情的緣故才導致他有此評論。

「堆雪人、打雪仗……一直以來都是你的強項。」

因為你是「雪男」而我只是人類。

渡部踏著腳步,朝郊區前進。

四周的人變得愈來愈少,渡部的話卻愈來愈多。

對著誰說,他心裡有數。對方聽不聽得見,他沒管太多。

自從那一年他毅然決然離去之後,渡部已經有好些時候,不曾有過這麼明顯的情緒起伏了。

進入郊區,渡部一直往著高處走。

來到了一座小山,頂點不高,渡部判斷不消一個時辰便可攻略。身旁沒人能阻止他,他便無所顧忌地走。

雪依然飄落著,氣溫仍然沒有降低。

與山下的城鎮不同,這座荒山被雪點綴成一個銀白的世界。絢麗地讓人無法直視。

若是以中國古代文人的話來形容,儼然就是一片世外桃源。

原本心情低落的渡部,也被這絕世美景震懾。過後,蜂擁而至的是更多的惆悵。這太不健康,渡部有時也很厭惡這樣的自己,都過了七、八年,為甚麼還放不下。

他很想相信時間能夠沉澱過去的一切。但事實證明,並非所有人都適用於這套理論。

「嘖,又冷了起來。」

明顯降低的氣溫,強制將他拉回現實當中。

但渡部知道,這不是雪吸收著人類的熱能所導致的降溫。完全是他即將攻頂,距離地面愈來愈遠導致而成的。

「這裡還真是除了雪甚麼也沒有呀……嗯?」

正當渡部下了這個結論,他才發現前方似乎散發著粉紅色的光彩。

──是「妖異」在施法?

些微疑惑盤旋於腦袋。

但多想無益,直接了當前進才是上策。

將陳年往事以及回憶拋諸到腦後,反反覆覆的情緒不合時宜。渡部很快就調整好心情,右手握住腰間的日本刀,以備不時之需。

他躲在樹後,吐了口氣,放鬆全身的力量,然後又一邊觀察眼前的景象。

下一刻,渡部吃驚地甚至忘了自己的身分與目的,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瞪了雙眸,腳不聽使喚地向前。

一棵棵高聳的樹木盛開著茂密的花。

花被人類命名為「櫻」。

這裡有滿山滿谷的櫻花樹!

渡部記得,自己來到的是南方城鎮。那麼,櫻花比北方的王都還要早盛開,的確一點疑惑也沒有。

櫻花似雪隨著微風翩翩飛舞。

這是世人俗稱的「櫻吹雪」。

可是由於「妖異」的緣故,真正皎然的雪又附著在櫻的花瓣之上,使得「櫻吹雪」更符合其義。

「太美了。」

這已經不是用言語所能傳遞的景致,再多再優美的形容詞都不及描述這片山谷、這一瞬間所誕生的無與倫比。

愈往深處走,渡部愈能理解無窮無盡的意思。

就在渡部放置任務了一個小時,他在這片櫻花海之中見到了一個人影。

穿著和服,飄浮在空中,肌膚和周圍的雪幾乎完全融在一起,絕世美貌也不禁讓人傾心。

是雪女!等等……

再往前幾步,看清「他」的容貌後──

「優,好久不見了。」

 

「雪男」喚他的名。

雪面上參雜著渡部跑過的痕跡。

他一度停止,不動聲息地站在原地,沒多久又邁開腳步。

渡部無法置信,多年來的尋覓,竟在這個時候實現願望。

是幻覺還是現實?

他緊緊抱住眼前的「雪男」。胸前傳來的冰冷的氣息,鼻腔充斥著七、八年前熟悉的味道。

是真的!

 

「對不起。」

「混帳!……甚麼都別說。」

渡部的春天回來了,在這銀白的雪融入粉色的櫻花當中,還夾雜著溫熱的淚水以及笑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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