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旋律♪

00.

天空被黑色的簾幕所覆蓋，前幾天因下雨所殘留下來的雨珠從屋頂上滑落。

現在本就天冷，再加上這幾天被上帝的洗禮，使得周遭的氣溫似乎又下降了不少。路上的行人無不全副武裝要不就是把身子給縮起來，而本就不慢的腳程更加迅速些。

這座城市相當繁華。先不論白天的上班族忙於公事在街道上奔波勞走，夜晚可也一點都不遜色。

七彩繽紛的霓虹被點燃，白天時間被收起來的行動招牌紛紛被店家給推了出去。恍若古時候的「夜市」一般招攬著客人，使得這裡被稱為「不夜城」。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多好的地方。乍看之下生活機能方便、伴隨而來的是交通的興建以及住宅區的設立，但真正有遠見的人並不會將這裡作為「生活」的最佳地點，偶爾興致一來玩玩就是。

人們的喧鬧以及笑聲從來不曾在這座城市的夜晚裡消逝。儘管白天再怎麼低氣壓、嚴肅正經，當月升日落的時候那一切的哀嘆聲頓時會轉為豪邁的笑聲，這之間的差異是外地人無法理解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很怪異，不過當大多數的人都是那副德性的時候，便習慣成自然。久而久之，說得好聽一點是這座城市的特色，講難聽一點就是怪象。

這個國家的民族性是世界皆知的潔癖與龜毛。但是被隱藏在這之下的神秘面紗卻是外國人所想不透的黑暗。噁心、瘋狂、淫穢到不行的一個國家。而這個現象也是所有國人都知道的秘密了，只不過是為了「面子」與「榮譽」，不得不在世界的舞台上偽裝。

也許有心理學家會說這是壓抑過久的結果。

只是沒有用。當習慣已經根深蒂固，便再也難以改掉了，那麼就算知道這棵樹是哪一條根出了問題，他們也沒有那樣的力氣去把它拔起來。

不喜歡且厭倦這一切的人，也只能讓它這樣淪落下去，然後安靜地在這城市的一隅與世無爭過自己的生活──當然這只是個夢想。

夢想與理想的差別在於前者是永遠無法達到的，只存在於美好的夢境之中，而後者是只要努力便有可能實現的，只在於要做與不做的一念之間。

而一個人想要在這座城市平靜地生活就是這麼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人類的性格總是卑賤，假若不與他人同流合汙的話，那麼你的下場便是被排擠在外。也許古時候的人寧可為了自身高潔也不願讓自己染上一點汙泥，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高尚的情操，畢竟人還是群居的生物。

只能讓自己……別陷得太深。

＊＊＊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必要條件除了要小心不被別人殺掉外，便是確保自己有足夠的糧食。

而糧食的來源除了自行耕種以外，便是靠自己的手去掙錢，然後到超市或便利超商去買微波即可食用的便當，或是再多花點錢到速食店購買不見得比較營養的垃圾食物。

這是屬於艾連．葉卡在這個國家、這座城市的生存之道。

自小喪父喪母，童年幾乎是在孤兒院度過，除了米卡莎以外也沒甚麼比較知心的朋友。

艾連．葉卡走在乾淨、看似一點也不危險的街道上，嘴裡咬著一口三角飯糰，一邊聽著MP3準備去上課。

雖然說是學生，也已經升上大學了，身上自然不必穿著高中以下學校所規定的制式服裝，但是從艾連的身上卻看不到身為年輕人的潮流打扮。一件素色的襯衫裡頭搭配一件T恤，下半身則是路邊攤隨處可見的雜牌牛仔褲，如果是常人這樣穿起來一定俗不可耐。

只是艾連有著一張還算好看的臉龐，以及他那厭惡這個世間的凶惡眼神，服裝雖然平凡，倒也還有幾分帥氣，假如認真打理起來的話肯定有許多女生向他告白。

「那個渾蛋……整天只會找我的麻煩。」

不耐煩地拿起還是傳統按鍵式的手機，艾連從通話紀錄中很快就尋找到名為「約翰」的電話號碼。壓下撥號鍵後，艾連將手機靠在耳邊，等待通話成功。

可惜事與願違，在第八次話筒裡傳來「您所撥打的號碼無回應，請稍後再撥」之後，他便決定將手機關機，然後獨自邁步前往學校。

任誰都能夠一眼看出艾連的心情一點也不美麗。

這樣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然而艾連還是不死心地重覆上演差不多的戲碼。有時候他自己也會覺得煩，自己究竟是吃錯了甚麼藥才會如此關心他？

只不過是個室友罷了……

但就是因為這個該死的關係，才會令艾連掛心。

「就沒別的工作可做嗎？非得去那裡不可……」

艾連喃喃自語，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同意約翰一個人去做那種屬於夜晚的工作，雖然薪資好待遇佳，但誰也無法預料會面臨到多麼複雜的情況。

話雖既然擔心的話自己也下海便是，一來是有個照應、二來是不必太擔心生活上的開銷，只不過，艾連就是不太喜歡那樣的環境。

「管他去死好了！」

嘴上這麼說，但手已經從口袋深處掏出手機，然後重新開機按下撥號鍵。

01.

艾連．葉卡和約翰．休爾坦斯的關係實在說不上是多好。就算有「同班同學」和「室友」這兩層關係，他們倆依舊經常為了生活上的意見衝突而起了爭執。

班上同學倒是見怪不怪，也未曾試圖去阻止他們兩個過。大多數的人都抱著好玩、有趣的心態艾連和約翰不是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誰會想要被一群不太熟識的同學當作耍猴子把戲一樣進行一次又一次的演出。

只不過眼前這個人又太過可惡，如果一時忍下這口氣的話，那麼往後自己說話肯定大聲不起來。這樣的想法都縈繞在艾連和約翰之間，假若被米卡莎發現的話肯定會被批評幼稚。

可即便幼稚，他們倆似乎也沒有改變的打算。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從彼此之間構築出一個平衡點，除了吵架以外兩人就只有沉默這個選項。說起來很可悲，可這也是事實。

當第一節課過了一半的時候，約翰才從教室後門偷偷地進入。不知道是天冷還是為了遮掩對於學生來說太過顯眼的黑色西裝，他穿著一件長板的風衣外套，雖說在學生之中不乏也有這麼打扮的人存在，總之艾連就是看那他一身行頭不順眼。

搞甚麼啊！沒先回宿舍盥洗順便換上比較輕鬆的衣服，居然這樣毫不在意地坐在教室，是不怕引起側目嗎？

艾連自然沒跟任何同學提起任何關於約翰的打工內容，每當同學們好奇地詢問時，他總是用「那傢伙的事情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敷衍態度避而不答。

身為室友艾連怎麼會不清楚約翰在外進行甚麼樣的打工？雖說確實和自己無關，可每當想起約翰去打工的路上都要經過那條被稱為「燦爛之中最黑暗的街道」，他的身子便不免顫抖。畢竟那是只要生活在這個城市當中，只要不是腦子天生有問題，又或者是過於單純到猶如一張白紙的人，想要通過的地方。

各式各樣的霓虹燈火的確吸引人，可在不知其中真面目的情況下，大部分的人都不願「飛蛾撲火」。光亮的地方總是吸引人的前往，畢竟人心本善且嚮往著一片光明。但不乏有些心懷不軌的人會利用其中的特性誘使之墜入更加深淵的黑暗。墮落之後沉迷、沉迷之後便再也無法脫離那個世界了。

艾連不知道這樣的敘述有無錯誤，他不曾親自踏入那塊土地，只是經由他人轉述得知。

──那整條街便是這座城市最豪華且消費性質最高的花街。

花街是古稱，對於愈來愈現代化的現今，也許稱為酒街還要更貼切一點，不過艾連並不想要在名稱上擁有更深入的了解。

他直覺那不是個好地方，可偏偏約翰身存其中。儘管他們倆平時再怎麼意見不合，基於室友與同學之間的情誼，艾連說甚麼也不能不替約翰著想。

約翰早就和艾連解釋，他的工作不過是陪一群男人喝酒聊天罷了，基本上賣笑不賣身，雖然不免會遇到些行為較踰矩的客人，可觀察力入微的店長時常在正確的時機出聲阻止，倒還也算是有工作保障。

但艾連並不這麼想，先不論約翰在那工作的必要性，令他無法忽視的內容是──哇靠！竟然還是在GAY吧工作！──這傢伙腦子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開始懷疑室友的戀愛觀時，他似乎早已預知到艾連想問甚麼，便搶先一步回答，「因為錢多。」一句話便道盡了一切。

艾連明白約翰需要錢，他也不例外。只是將自己推入黑暗的深淵所得到的錢，真的值得約翰這樣做嗎？艾連不是約翰，自然無法評論對或錯，只是默默替他隱瞞這件事便足夠了。

他可以忍受同學在那種地方工作並不代表其他人都能夠認同。所以艾連才會選擇替約翰隱瞞這件事情，若是那傢伙自己想不開想把那件事公諸於世，也不過是他個人的選擇罷了與自己無關。

而艾連這麼做一點也沒有想和約翰討人情的意思，對方自然也看得出這一點。只是艾連隱約可以感受到，日常生活中有意無意地，約翰似乎都會稍微讓著自己一些。雖說本就沒有要對方回報的意思，可心裡總還是有那「值得了」的想法。

甫下課艾連馬上把約翰帶到外頭空曠處，劈頭便是質問，「怎麼不先回去換件衣服，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顯眼了嗎？」

「我以為你是想要問為甚麼我早上都沒接你電話呢。」

與上一句沒甚麼關聯的回答，約翰看起來不怎麼在意自己身穿的太過搶眼。

然而約翰的回答似乎令艾連十分不滿意，不提還好、既然對方提及了那麼火氣便一股腦兒地衝了上來。

「既然你知道我早上打給你，怎還不接？」

「電車太吵，等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到學校了。」

像是早就預設好艾連的問題，約翰冷靜地回答艾連。

也許是因為他這樣從容的態度，反而使得艾連更加惱火。約翰不是不知道艾連是在擔心自己，畢竟從本來各持的想法大相逕庭，直到現在勉強算是和睦相處的過程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說是生死與共的夥伴太過噁心，可無法否認的是，他們其中一人要是從這個學校離開的話，嚴格說起來彼此的心裡還是會有些難過。

由於約翰打工的緣故，早上前幾節與下午的最後幾節經常需要請假或翹課，畢竟不是每次都有各種藉口可以使用，為了他那岌岌可危的學分數也只能鋌而走險，走一步算一步。

因此艾連才會替他掩護，既然無法說服約翰別去那打工的話，他能為約翰做到的也就這麼多而已。

「那我們回到原本的話題，你不覺得你該先回去換一件乾淨的衣服嗎？近一點聞的話還有酒臭味。」

「嘖，要不是會趕不及上第一節課，你以為我願意穿這樣過來啊？」

「你也知道你曠課太多？我還以為你已經準備退掉這門課了咧。」

「……我現在沒有力氣陪你吵，一整夜沒睡都快累死了，我先回去。」

本想道謝的約翰，不知為何每次和艾連說話最後都會演變成吵架。他也說不清楚他們倆之間的相處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如果可以順利改善的話他也不想要與艾連吵架。畢竟唇槍舌戰雖不具有實質上的傷害，但往往刺入心坎中是最痛、最深的。

他不討厭艾連，只是經常與他抱持著不同的看法。無法說是誰對誰錯，彼此也僅僅是堅守著自己的想法而已，也許便是因為兩人的觀念不同，試圖想要改變對方時，所引來的共焚效應吧？

他沒辦法再想太多，加快腳步，一心準備與床鋪來一場親密的約會。